第57章(1/2)

驿馆的二楼戒了严。

方才在一楼被赶进角落里的掌柜、小二和客商们面面相觑,谁也没想到,方才那个差点让人血溅当场的蛮横大官,怎么突然就遇见了故人,还留在这破驿馆里叙旧了。

此时,一群留下吃饭的、住店的百姓和客商,各个大气都不敢出,生怕惊扰了楼上的贵人,再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。

而掌柜正和几个小二小声商量着,想试试送两盘酒肉上去,免得伺候不周,再惹贵人动怒。

可是,谁也不敢往楼上去。

如今往二楼去的楼梯上,站的可都是真刀真枪的军爷,其中一位,方才还险些砍了人手指头的呢!

就在这时,楼上响起了脚步声。

掌柜的往上看去,就见下来的是方才那位跟在贵人身后的公公。

这公公虽说生了副清秀的好相貌,却高傲冰冷得很,通身一股皇家气派,都不带正眼看人的。

掌柜的连忙带着几个小二候在楼梯边,躬身等着这位公公吩咐。

却见这位公公从袖中拿出了一张银票,搁在了柜台上。

“我们家主子说了,借你二楼用一用,这是租借的费用。”他慢悠悠地开口。

掌柜凑上前一看,好家伙,五百两。

这么些钱,莫说租借,即便将他们二楼买下来也够了。

掌柜连忙满脸堆笑地谢恩谢赏,直冲他鞠躬。

只见那公公把眼一横,站在一楼扫视了一圈。

此时,一楼满满当当地挤着人,既有原本在这儿的,也有方才被从二楼干赶下来的。如今天色晚了,附近也没有别的住处,他们都只得在这儿住一夜,好明早动身上路。

这会儿,众人都不敢言语,挤在一楼,小心翼翼地看着他。

这公公收回目光,又从袖中拿出个沉甸甸的、装满了碎银的荷包来,撂在柜台上。

“钱拿去给他们分了,该做什么做什么,都别傻愣着。我们主子方才不过拿几个犯人,哪里有这般吓人,能教你们丢了魂?”那公公抱怨道。

还不吓人!都要动刀杀人剁手了,还不算吓人么!

这位公公,瞥了掌柜一眼,警告不许私藏,又吩咐他多备几个酒菜送上去,便重新上楼了。

众人心中,都不由得暗叹这位公公好胆量、大手笔。

而众人眼中那好胆量、大手笔的进宝公公,一边上楼,一边暗自腹诽。

主子怎么一碰到这位世子殿下,便像变了个人似的。银子流水似的往外给,看得他都肉疼。

但进宝敢说么?他不敢。

他只敢像只不出声的鹌鹑,一路悄没生息地溜上了楼。

——

君怀琅在方才的位置上重新坐了下来。

刚才桌前只有两个人,现在却成了三个。进宝喊小二上来点了灯,又给薛晏添了碗筷,倒了酒,一时间三个人谁也没说话。

君怀琅看了薛晏好几眼。

他倒是……挺意外的。

他方才在窗前看到薛晏,原想着他是受上峰的命令,上这儿来抓个凶犯,自己下楼去,正好能和他见一面。

却没想到歪打正着,看见了他审犯人的场景。

……也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模样。

他从没见过气场这般沉稳强大、冷冽狠戾的薛晏,或者说——这辈子没见过。

刚才的薛晏,反倒和上辈子自己见到的他一模一样,冰冷凌厉,像把出鞘的利刃,通身泛着寒光。

这似乎才是薛晏原本的样子。

想来也是,薛晏而今已然十六了,若真的像他想象中的那般木讷好欺,前世也断然不会爬上那么高的位置。

薛晏从来没有同他说过自己单纯,一切不过是他以为的罢了。

按说,君怀琅应当害怕的。

但他竟奇迹般地不怕。许是薛晏在他面前,太过于温顺驯服,又许是薛晏救过他一命,当时他的泪水和眼神过于真切,让君怀琅于混沌之中都难以忘记。

于是,他反倒有种“原来如此”的感觉,甚至连薛晏是否会重蹈前世覆辙的想法都没生出过。

——只是,也确实忽然有些陌生。

他之前看薛晏,总是杂糅了几分他自己的臆测,总觉得他孤独、艰难、可怜,同时坚韧。

可如今看来,他分明就是一头雪里长大的独狼。想来也是,那么多痛苦压在他一人身上,压着他长大,他没被压垮,岂不就是会长成如今的样子?

自己一己之力,自然改变不了原本的他,只是改变了他对自己一家人的态度罢了。而他本来的样子,想必一直都没变过。

君怀琅兀自沉思着,薛晏在侧,也是一言不发。

而旁边的君逍梧,向来是个闭不上嘴坐不住的性子。他左看右看,又看自己哥哥在安静喝茶,又看五殿下坐在那儿一言不发,快要将他憋得就此跳窗逃走了。

等了片刻,一直到小二温了新的酒上来。

君逍梧连忙借此机会,给他们二人倒了酒,拿起酒碗道:“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五殿下啊!这店虽破了点,他家酒却是好喝,五殿下尝尝?”

薛晏嗯了一声,却没拿酒碗,而是侧目看向了君怀琅。

见君怀琅端起了酒,他才也将酒拿了起来。

就连迟钝的君逍梧都有些惊奇,只觉得方才那位杀伐果决的殿下,似乎有些太乖巧了点。

不过立刻,他就将这荒诞的念头抛在了脑后。

乖巧什么乖巧,刚才他要剁人指头的样子,哪里称得上乖巧!

接着,他就见薛晏将酒碗送到了嘴边。

君逍梧平日里请人喝酒,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人喝烈酒的窘态。这家的黄酒无疑烈得很,君逍梧看他马上要喝,竟一反常态地没生出期待的乐趣,反而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
这……要让酒呛着了,不会把这位殿下惹怒吧?

他连忙出声提醒:“殿下慢点,这酒……”

却没想到,薛晏忽然也开了口,跟他异口同声。

却不是对着他说话的,而是对着君怀琅。

“刚才我不过是吓唬他一番,并没有真想在这里惹事。”他说道。“只是不想多同他们纠缠。”

君逍梧到嘴边的话都咽回去了。

难道五殿下这是在……跟自己哥哥解释?

君逍梧颇为诧异,定睛看向他。

却又觉得不太像。

他单手按在膝头,另一只手端着酒,坐姿颇为随性大气,神情也是冷冷淡淡的。

好像是自己想多了。

可他没注意到,薛晏看向君怀琅的眼神,却有几分忐忑。他那看似气定神闲地按在膝头上的手,已经紧张地握起了拳。

他更不知道,能忍到现在才开口,已经是薛晏定力过人了。

只有薛晏自己清楚,在他站在门口,转身看见君怀琅的时候,他的五感都不工作了,只剩下一双眼,里头装着一个人。

君怀琅看见了,自己险些剁了人的手指,还威胁要要了他们的命。

等薛晏回过神来,就被铺天盖地的慌张席卷了。他像个死刑犯等判决似的,一路跟着君怀琅上了楼,可半天也不见他说话,这就让薛晏更加慌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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