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两百三十八章 扶摇皆观礼(1/2)
川罗县城门处。
天还未亮,不过卯时。
县令王海闻,以及川罗县一干官吏,正翘首以盼,等待着那些观礼客人的到来。
据说最早的一批观礼客人,已经乘坐仙家渡船,抵达了距离川罗县两百里的飞鸟渡口。
在飞鸟渡口那边,首批观礼客人,会再“各凭本事”跨越两百里路途,到这川罗县来。
其实有一些山巅大修士,因境界原因,神通广大,完全可以一步迈出直接就到天涯峰山脚,然后从剑宗山门处缓缓登山。
但观礼一座宗门的开峰仪式,重在礼数,礼之一字,自然无论境界高低,修为深浅,皆理应一视同仁。
所以,即便是山巅大修士,也应在前去天涯峰观礼之前,先行移步川罗县城门,在这个临时关隘,“接受盘查”。
依律理应如此,只是话虽如此,律法虽如此,川罗县上上下下大小官吏,却无人真敢如此。
难不成要那县令王海闻,去拦那些九境十境大修士,对方若不配合就不让人家过路么?
所以这位川罗县王县令,早已做足了准备,待会儿只要来这边说是去天涯峰观礼的客人,无论是谁,一律放行,只要不是什么鸡鸣狗盗之辈,都无需盘查了,直接放行即可。
至于他苍梧国律例、章程什么的,大家走个过场,差不多意思意思就行了。
再较真,也得活着才行啊。
王海闻身边站着一位与他同窗共事多年的同僚,名为苏高伟,是这川罗县的县丞,常常向王海闻出谋划策,心思缜密,对于人情世故,洞察力颇强,深得王海闻信赖。
此时,苏高伟正襟危站在县令王海闻身后,小声提醒道:“大人,待会儿剑宗的观礼客人们来了以后,您最好还是依律办事。”
王海闻微微皱眉,嘀咕道:“苏县丞,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
要他硬着头皮盘查那些打个喷嚏都能把他送走的神仙们?
他王海闻也不可能拿着鸡毛当令箭使唤啊,就这么丁点儿官帽子,盘查个什么劲?
按理说,这苏县丞平日里脑子也不傻啊,怎么到了这种大事上,就开始拎不清了?!
苏高伟一步迈出,走到这位川罗县县令面前,微微朝王海闻作揖道:“大人,依您看,所谓山巅仙人,为人行事,当是横行霸道无所顾忌,还是行事有章法,心中有道义?”
王海闻若有所思,思绪被这位苏县丞引向一处,好像要抓到什么东西了,却又没有完全抓住,他又问道:“你的意思是?”
苏高伟微微一笑,说道:“依卑职拙见,其实两者皆不对。而且即便是山巅仙人,心性与行事,各有准则,不可一概而论之。”
“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呀,你就直接告诉本县令,这般吊我胃口,愁人哟。”王海闻急得直跺脚。
这位川罗县县丞点头,给出自己的真实看法,他说道:“山巅仙人行事,虽然不是横行霸道无所顾忌,但也并非人人都有章法道义。我们无法确定某位仙人的真实脾性,无法从‘人性’落手,但咱们可以从‘事性’落手。
只说这天涯峰剑宗开峰仪式,前来观礼之人,皆是四海之内声名远扬之辈,山巅修士,江湖豪侠,山水神灵。三界菁英,齐聚一堂,此番盛事之下,就是再大的修士,也需要考虑一件事——观礼之人,岂可自身无礼?
在这种前置条件下,咱们若只走走过场,放人家顺畅通行,乍一看,似乎并无不妥,换成天下其他郡县的郡守县令,相信一样会如此抉择。不过若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些,更高大些,往深处看,往细处看。
若咱们一个小小川罗县,大人区区一个川罗县县令,面对如此多的仙人大能,却依然能够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,依法办事,照章办事。看似迂腐不懂变通,可实际上呢?
大人,请您不妨想象一下,此事若传出去,天下人会如何评论川罗县,如何评论苍梧国律法,又会如何评论大人您啊!”
王海闻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,只是这位川罗县令的心态也从一开始的谨小慎微,如履薄冰,发展到听那县丞苏高伟的话听到后头,连同这位王县令的胆子也跟着变大了起来。
人生在世,难免都会有那么一两次机会,能够“豪赌一场”。
赌赢了,仕途从此顺遂,可为自己赢得光明前途,赢得掌声喝彩。
赌输了,那也是输的一败涂地,小则官帽子不保,大则给仙人当场灭杀。
只是······苏高伟所言,其实也不无道理。
王海闻显然动心了。
他斟酌一番后,说道:“苏县丞,你的意思是,天下人若以后评论起此事,非但不会说我王海闻迂腐顽固,食古不化,不懂变通,反而还会称赞我威武不能屈,在如此多大人物面前,依然可以持心守正,依律办事,不分贫贱,一视同仁?”
苏高伟点头道:“对,也不全对。自然贬大人迂腐顽固不懂变通的人还是会有的。只是这样的人,多半是小人,是少数人。而称赞大人威武不能屈的,会是大人,大多数人。更何况,一个有身份的人的称赞,足以淹没万千庸人的贬低。”
王海闻面容凝重,似乎拿捏不定。
本来接待观礼客人此事,朝廷上面,说是交由自己一手操办,并且对于在律法与人情之间如何平衡,就连自己那岳父,都说让自己“看着办”。
实际上,身处世俗王朝和藩属小国的官场之中,又有哪个官员不晓得,“看着办”反而最难办。
过于认真吧,兴许会给人家挑刺说“用力过猛”,稍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,或许又会给人说成“怠慢渎职”。
“看着办”恰恰是最难办。因为上面那位让下级官员“看着办”的人,自己也不想承担这份责任,万一到时候事情出了差错,大可以推卸责任给下级。
若下面那人,办事得力,事情成了,那么自己说看着办,就可以将功劳揽来一半,毕竟这也算“不主动也不拒绝”。
若一旦那人把事情办糟了,那肯定是立即与他撇清关系,还可以说“我让他看着办,可没让他瞎办”。
但凡是能混到庙堂上去的,人人都是老狐狸。
所以王海闻对于此事,是思量复思量,生怕自己一个处置不当,就给人抓了把柄去。
苏高伟知道,如今这位王县令就差最后一关了,于是苏高伟决定再推波助澜一把。
只见那位苏县丞蓦然半跪在地,朝那王海闻深深作揖,语气坚决道:“卑职斗胆, 恳请大人倾力一试,若有任何差错,责任皆有卑职一力承担,苏高伟这颗脑袋,任凭大人差遣,随时可以搬家!”
王海闻终于凝聚出一抹坚定的眼神,他忙将苏高伟扶起来,爽朗笑道:“好,那就依苏县丞所言。”
赌赢了,声誉归他王海闻。
赌输了,自有苏高伟人头落地,可以推卸责任。
包赚不赔的买卖,如何能不动心?
————
天涯峰上,祖师堂外。
一袭黑红相间的锦衣少年剑客,俯瞰一眼山下景色,随后徒步下山。
依照扶摇天下建宗开峰仪式礼数,宗主需要在山门处等候观礼客人。
其实李子衿已经在前几日,陆续收到了几封江湖朋友的回信,有女子武将慕容晓山,还有那裁光山山君王若依。
李子衿也可以理解,其实之前本就不对她们能来抱着希望,毕竟两人各自都是职责所在,无法擅离职守。
只是出于交情,理应通知她二人一声。
毕竟自己建宗一事,不算小事,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如同婚事一般的人生大事了,若这样的大事都不通知好友,未免让人心寒。
对于此次究竟会有多少人前来,李子衿一直不太清楚。
他主动寄出的书信,约莫十数封,想着自己的江湖朋友,就算不能全来,那怎么着也得来个五成吧,否则一座开封仪式,岂非太过冷清了些。
站在山门处,少年抬头看见天边,依稀有一缕红光浮现。
晨曦已经崭露头角,太阳在天与海相接之处,缓缓升起。
————
川罗县城门处,在那座临时关隘前,第一位观礼客人到了。
准确地说,是一大一小,两位观礼客人,同时到场。
布衣布衫布鞋的中年读书人,身旁站着一位面若冠玉的年轻学生。
王海闻与苏高伟二人顿时提起精神,由那位王县令亲自上前接待,并按照苍梧国律例,让其报上姓名、籍贯、来此理由。
布衣布衫布鞋那位,走到关隘前却忽然停下了脚步,让身旁的年轻学生先自己一步上前。
那年轻学生先侧身作揖,“谢过大先生。”
而后,年轻读书人转过身,一步迈出,走到县令王海闻身前,昂首挺胸,高喊道:“太平郡遗孤,李怀仁,前来观礼!”
李怀仁衣袖飘摇,神色凝重,这一日,他不是什么道玄书院学生,只是太平郡郡守李建义的遗孤,是那开峰之人情同手足的发小兄弟。
见学生不以道玄书院学生身份自居,那布衣男人却神色从容,淡然处之。
苏县丞轻轻点头,以眼神向王海闻示意,此人有过观礼书信,可以通行。
王海闻斜瞥苏高伟一眼,于是大手一挥,点头道:“放行!”
县令发话,周围那些川罗县县衙的官兵们,自然收起长枪,朝左右散开,在那年轻读书人通过进城以后,他们又重新拦住去路。
县丞苏高伟沉声道:“下一位!”
布衣男子一步上前,微笑道:“道玄书院,辛计然,前来观礼。”
此人就是扶摇天下第一先生?!
王海闻脸色微变,迟迟说不出话来,神色紧张。苏高伟轻轻咳嗽一声,提醒这位县令注意身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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