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闺第3部分阅读(2/2)

先帝在时,高安荣还是世袭兰陵王,其父乃是追随太祖皇帝平定江山的兵马大元帅。江山一定,太祖皇帝大封群臣,高安荣之父成了大夏开朝第一位异姓王。

太宗朝时,中宫慈庄皇后胞妹贤妃育有静和公主,地位尊贵。

在一次赏月节上与承袭父爵的兰陵王高安荣一见倾心,执意下嫁。

兰陵王尚主,拱手奉还所掌兵权。

静和公主先后诞下长子高辰复、长女高彤丝,生次子高辰凯时难产薨逝。次子出生不过数个时辰,也呼吸骤停,夭折而亡。

贤妃失女,一病不起。

太宗皇帝亦大怒,斥兰陵王照顾公主有失妥当,致使公主香消玉殒,遂夺兰陵王爵位,降其为兰陵公。

兰陵公于静和公主薨逝不足三月,便迎娶忠勇伯嫡次女淳于氏。淳于氏入门不到一年便生下高辰书。

宣德帝即位后,遵祖制,封赏后|宫。静和公主追封为静和长公主。

十四年后,兰陵公长女高彤丝御前绞发,言辞之中倒出大量宫闱私密,引姜太后、宣德帝震怒。

宣德帝念及静和公主早逝,敕封高彤丝为平乐翁主,逐其于京郊玉观山修身养性,永世不得再入宫闱,并严令禁止宫中再议平乐翁主之事。

同年,宣德帝以“教女不严”,怒而再降兰陵公爵位。

但让人意外的是,宣德帝却又奉还了当年高安荣因娶静和长公主时奉还的兵权。

高安荣成了兰陵侯。

爵位虽降,却多了实力兵权。

嫡妹御前失仪,被逐出京。兰陵侯长子高辰复在玉观山外守了整整一夜,第二日远走漠北,再未同兰陵侯府联系。

这便是邬八月所知的,有关平乐翁主的所有事迹。

平乐翁主被逐出京离现在也不过三四载的光景。

邬八月挪到贺氏身边给她轻拍着背,贺氏握住她一只手道“八月,往后母亲若是不在你三姐姐身边,你可要替母亲好好看着她。你们姐妹虽素来爱争吵,但这个时候可容不得她出一点儿差池。你可明白母亲的意思?”

邬八月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
邬居正轻轻蹙眉。

“昨日你同陵桃前去探望高家二爷,到底是出了何事,让陵桃这般偏激?还说什么会被侯爷夫人拿住这种话来?”

邬居正看向贺氏,贺氏轻叹一声“说起来,侯爷夫人的表现的确同往常不一样。之前虽说他们二爷同陵桃订了亲,但对陵桃还是客客气气的,并不显得有多热络,送节礼时还让人觉得他们这是在施恩。可昨日我们前去,侯爷夫人倒是凡说三句,必有一句是在夸赞陵桃。回来的路上陵桃同我说,侯爷夫人眼里满是不甘,这样的人,必定不是如她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润可亲。她觉得侯爷夫人很有心计。”

邬居正苦涩地叹气“能让兰陵侯连给静和长公主守一阵时间的功夫都等不及,长公主丧期不超过三月便迎娶她进门……兰陵侯夫人能是什么简单人物?”

“当初这门亲事,我们就该果断地给拒了。”贺氏说起当时,语气里满是悔痛“明明知道这门亲事并不简单,就不该依了陵桃的愿。如今……后悔也来不及了。”

“还是将陵桃给看住,别让她又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。”邬居正摆摆手“父亲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,这件事不容有失,我们没有别的选择。这个家,到底还是父亲在掌着。”

贺氏低声应了一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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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已深,邬八月穿着月白小衣坐在窗??前,怔怔地望着月色之下粼粼悠悠的湖水。

一轮将满之月悬挂高空,说不出的寂寥惆怅。

距离那日邬陵桃在祖父母面前磕头明志已过去数日了,她额上因磕头所破的地方也已经结痂。

父亲用了上好的玉舒膏,再过十日,必定疤痕全消。

可即便疤痕消了,邬陵桃心里的痛想必是消不下去的吧。

朝霞悄声进来,见邬八月还未入睡,不由叹道“四姑娘,明日可还要去悦性居陪伴太后呢,是时候该就寝了。”

邬八月便是沉默地一叹。

不知自己到底是如何入了姜太后的眼,自那日觐见太后之后,每隔一日姜太后都会让人来请她去悦性居相伴左右。

因此,她见过了以萧皇后为主的一众后|宫妃嫔,少不得虚与委蛇地同她们周旋。

她心里不耐烦,可面上必须得陪着笑脸恭敬地与各位娘娘说话。

偶尔也会见到宣德帝和几位王爷,姜太后总是拉着她同几位王爷见礼,特意点出她的名。

邬八月心中对姜太后的那股违和感越发重了。

段氏倒是乐见其成,每每同邬八月说起姜太后对她的看重总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。

不过祖父似乎对此并不高兴。

邬八月也不高兴,可她能违拗姜太后的意思吗?

当然不能。

日子幽幽过去,明日便是祖母的寿辰了。

再过两日,则是团圆节。

段氏想要的“阖家一起热热闹闹吃个饭”的愿望落了空。

悦性居来了旨意,姜太后命了礼部为邬老夫人筹办寿宴,要内命妇们都前往恭贺。

传旨内监说,太后娘娘是从邬四姑娘的嘴里听说这事的。

邬八月觉得心惊——她肯定自己没有在太后面前说这件事。

更让邬八月觉得心惊的是,祖父邬国梁看她的眼神沁着丝丝冷意。

她心内不安,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。

第十三章 私情

姜太后下的旨意,随君伴驾清风园的礼部官员自然不敢大意。

八月十三这一日,内命妇们齐聚致爽斋,言笑晏晏,香风阵阵,左一句福如东海,右一句寿比南山。

真真一副和乐景象。

邬陵桃额上有伤,致爽斋对外一律称她患了病,不便见人。

今日这样的场合,她也不得出席,免得被人瞧见她额上的伤疤,问及缘由,徒增事端。

段氏作为寿星,不用操办这些事宜。

但贺氏却着实累得不轻。

邬八月本可以帮忙分担一些,但奈何姜太后又将她叫了过去,只说等午膳时再让她回来。

悦性居中,姜太后捻起一颗已剥去红皮外壳的丹荔放入嘴中。

邬八月坐在下首,老实本分地给姜太后捶着腿。

姜太后满意地抿抿唇。

“嚼疑天上味,嗅异世间香。这丹荔味道极好,哀家很喜欢。”

姜太后擦净了手,微微低了下巴看向邬八月“八月觉得呢?”

邬八月笑道“太后娘娘说味道好,那必然是极好的。”

姜太后轻笑起来,指着她吃剩下的琉璃盏中的丹荔道“还剩下这些,赏你了。”

邬八月恭敬谢恩道“谢太后娘娘。”

邬八月仍旧给姜太后捶着腿,管事嬷嬷进来唤了她一声,道“太后。”

姜太后微微直起腰。

邬八月停了手安静地跪坐在一边。

“邬大人前来谢恩。”管事嬷嬷道。

“哦?”姜太后笑道“邬老来了?快请——”

顿了顿,姜太后道“罢了,让邬老在烟波阁候着吧,哀家坐得累了,正巧活泛活泛筋骨。”

姜太后在女官的搀扶下起了身,俯视着邬八月道“既然你祖父来了,你便等着哀家见过他之后,再随他一起回致爽斋吧。”

“多谢太后娘娘。”

姜太后没有让邬八月随她一起去烟波阁的意思,邬八月自然也不勉强,恭敬地目送姜太后离开。

直到在姜太后跟前伺候了这么几日,邬八月方才有些理解邬陵桃对权位的执念。

被人瞧低的滋味的确不好受。

姜太后说段氏的寿辰之事是从她嘴里听来的,她明明没说过,却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,默认下来。

姜太后让她来悦性居她就不得不来悦性居,即便今日是她祖母的寿辰,她也只能遵从。

再如今日,姜太后吃剩下的丹荔“赏”给她,她明明不想要,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接受。

姜太后俯视着她同她说话,她也只能仰视着。

邬八月默默叹了口气。

“八月,太后娘娘说等见过邬大人之后便让你随邬大人离开,你不如去烟波阁那边儿候着?”

同邬八月走得较近的执笔女官李氏提醒道“瞧瞧日头,再耽误下去,怕是赶不及给你祖母过寿了。”

邬八月迟疑道“太后没让我跟去……”

“又不是让你跟去烟波阁。”李氏道“你就在烟波阁外附近等着呗。”

邬八月觉得有理,她也想尽快赶回致爽斋。

于是邬八月便匆匆朝着烟波阁方向跑了过去,候在烟波阁下附近的廊庑。

烟波阁临坡而设,悬出坡道近一丈高。登阁而望,清风园的大半山水湖景皆能入眼。

是个赏风景的好地儿。

邬八月坐在廊庑下的扶手栏杆上,不由抬眼朝烟波阁上望了望。

本只是随意一瞥,这一望之下,邬八月差点惊得从栏杆下翻了过去。

烟波阁临窗处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,两人靠得极近。男人执着女人的一只手,女人的另一只手轻轻搭在男人的胸前。

那赫然是自己的祖父邬国梁和姜太后!

邬八月愣神片刻后迅速地藏身到了他们视线的死角,心扑通扑通地直跳。

“放心,附近没人。”

姜太后软糯的声音传入邬八月的耳里,邬八月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僵直了起来。

他们站得正好临窗,即便声音不大,邬八月离他们如此之近,四周静谧,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她想赶紧拔腿跑掉,脚却如同生了根,动弹不得。

祖父和太后……有私情!

秽乱宫闱,何等大罪!

邬八月屏住了呼吸,耳听得祖父说道“你何必替阿珂筹办寿宴?又何必时时将八月唤到你这悦性居来?我们邬家因为婕妤娘娘有孕的事情已经被推上风口浪尖了,这当口你对邬家如此厚待,前朝后|宫,多少人要议论纷纷?你都这把年纪了,怎还如此任性?”

“阿珂阿珂,叫得倒是亲热……好不容易盛夏避暑来了清风园,我还以为能跟你多些见面的机会,她可倒好,今年也跟来了。”

“她今年身子好了些,又想着每年都没能陪我前来,这次便也跟了来。”邬国梁叹息一声“你莫对阿珂有太多敌意,她自嫁我起,一直尽了为人凄的本份。”

姜太后忿忿地哼了一声。

“我做这么多,不也都是为了见你?”姜太后不甘道“你道我愿意她大操大办寿辰让她出风头?你道我愿意让那张跟她九成相似的脸在我跟前晃来晃去?我不都是为了让你有名目来我这悦性居?”

“八月不过才十四……”

“我就知道,你也喜欢你这孙女!”姜太后顿时提了音量“听说你那老妻最喜欢这个孙女,你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,想必也是喜欢她。就因为她长得同你老妻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。我说得对不对?”

“胡说什么?”邬国梁无奈地道“八月长得同阿珂相似,那是血缘。我素来不怎么亲近孙女,你何苦钻这牛角尖?”

姜太后又是一记冷哼“邬国梁,你我数十年相扶相持,我倒想要问你一句,是你老妻同你那些子孙重要,还是我重要?”

“都重要。”邬国梁叹息一声“茗昭,你已位列太后之尊,再纠结这个做什么?你我此生没可能相守,能有如今这样见面的机会,我已经很满足了……”

“我可不满足!”姜太后愤怒地道“要我看着你妻贤子孝,儿孙满堂,而我孤苦伶仃在这后|宫之中,既要担心那些太妃联合起来将我一军,还要担心皇后和妃嫔这些后起之秀夺我的权……她能含饴弄孙,而我呢!”

邬国梁正要回话,却听见烟波阁下一记惊呼。

邬八月被一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雪白波斯猫给惊了魂,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。

第十四章 闻香

“谁!”

邬国梁顿时一声厉喝。

邬八月心如擂鼓,瞪大眼紧贴着影壁站着。

波斯猫慵懒地“喵”了一声,让邬八月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。

她一只手按着狂躁律动的胸口,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,生怕自己再发出任何声响。

怎么办?怎么办!

邬八月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方才那一记惊呼被祖父听到了,若是祖父和姜太后知道她将他们俩的秘密给听了去,她的下场……

祖父或许还可能念及祖孙情分放她一马,可姜太后,唯恐权势倾覆的姜太后怎么可能放过她?

不能让他们发现她!

她得逃!

邬八月只有这么一个念想,她来不及再思索其他,果断地提了裙裾,朝着廊庑旁繁盛蓊郁的花园跑了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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邬国梁和姜太后从烟波阁这处隐蔽的偏阁上下来。

“没有人。”邬国梁面色微沉,看着廊庑下舒展身体躲烈阳的雪白波斯猫。

“为避人耳目,我们已经躲到这么偏的地方来了,竟然还会有人跟了来。”姜太后看向邬国梁“被人发现了,传扬出去可如何是好?”

邬国梁皱紧了眉头,眼角的细纹明显“可这里只有一只猫,会不会是我们听错……”

姜太后右手成爪抓着前胸的襟口,双目惶惶却带有一股慑人的冷意。

“不可能,你也听到了,那分明是一个女子惊呼的声音。她定然是发现了我们的事,得知自己暴露,这才急忙逃走。”

这时候的姜太后却保持有足够的冷静,后|宫沉浮几十年,临危不乱已成为刻在她血液中的本能。

姜太后在附近转了一圈,鼻翼翕动。

然后,她突然顿住了脚步。

姜太后沉声说道“是你那孙女,邬八月。”

邬国梁顿时大惊,断然否认道“不可能!”

姜太后冷笑一声“邬国梁,你犯不着这般护着你那孙女。若此事传扬出去,我身为帝母,皇帝总会留我一命。可你邬家上下会是什么下场,你心中自当有数!连问也不问我为何笃定是你孙女便出声否认,你还真是护你邬家人护得紧。”

邬国梁手捏成拳,按捺下心里的惶急。

“好,那你便说说,无凭无据,你为什么笃定是八月?”

“无凭无据?”

姜太后嘲讽地一笑“邬国梁,你邬家开朝功臣,世袭公门,你也已为当朝邬老,翰林之首,位高权重倒是将你们的祖业给忘了。你邬家如今风光,未追随太祖博弈江山时,不过是一方香农,制香贩香乃是你们谋生之道。这周遭盈盈不散的香气,你闻不出来吗?”

邬国梁屏住呼吸,然后猛然吸了一口气。

“闻到了吗?”

姜太后的目光似是淬了毒的寒剑“苏合蔷薇水,这味道,我也只在你孙女身上闻到过。今日她身上,涂抹的也是此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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邬八月尚且不知,她已经暴露了。

匆匆跑出烟波阁花园,邬八月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。

她珠钗散乱,鬓发微湿,衣衫上甚至还挂着几片绿叶。

长出一口气,邬八月闪身躲到朱红粗木廊柱后面,背靠着廊柱平复呼吸。

她知道了一个……天大的秘密!

邬八月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句话——知道得越多,死得越快。

冷不丁的,邬八月打了个寒噤。

她想,大概以后她都没办法用寻常的态度来面对自己的祖父和姜太后了。

然后她又不可遏制地想起了今日的寿星段氏。

祖母啊……

想起如今清风园中的致爽斋,是姜太后特意在皇上面前提了拨给邬家一行人住的。

想起陈嬷嬷与有荣焉地说,祖父亲自替祖母画了画像,等闲不让人瞧。

想起姜太后说的那句让她心里一直没来由膈应的话,“瞧邬老说的这话,哀家哪儿是那样的人?”

再想起方才姜太后对祖父所说的,“你我数十年相扶相持……”

邬八月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。

耳边似乎能听到祖母一声声怜爱地唤她。

“八月、八月……”

邬八月猛地吸了口气,将喉咙里那股抑制不住的酸意硬生生地咽了下去。

与祖父相扶相持数十年的,不是姜太后,是她的祖母段雪珂!

后脑勺顶着廊柱,邬八月心里天人交战。

这件事,她是让它烂在肚子里,装作永远都不知道,还是告诉祖母,让祖母不至于活一辈子糊涂?

该怎么办?

该怎么办!

“八月?”

端着梨花木雕牡丹纹漆盒的女官李氏带着几个宫女经过此地,意外地看向邬八月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

邬八月心猛地一跳,扫了一眼那几个宫女,“我在这儿等祖父。”

李氏笑道“瞧你,等人便罢了,怎么还把自己?br 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