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果真是狼心狗肺之徒么?(2/2)
至于蛊惑百姓谋逆造反之说,那就有些扯谈了,且不说当年玄宗与大靖朝廷关系密切,但只整个靖国上下皆奉玄宗为国教这一条,便让佛门在此地难以站稳脚跟,更勿论唆使怂恿百姓叛乱了。
不过识蝉也并未多解释,毕竟当年佛门与太宗闹掰,道门与佛门针锋相对,以及后来的太宗与道门貌合神离等等事情都是一本扯不清的烂账,说上个三天三夜都掰扯不清。
夏侯淳自然知晓诸多内幕,也明白其中的佛道之争、仙凡对立以及凡间国度皇权与道门教权的明暗较劲,都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,他也不会被夏侯融几句话搞得迷失了方向。
毕竟现在大靖与玄宗‘分家’早已不可挽回,既然如此,那么大靖与佛门‘联姻’便是大势所趋了。
至于当年的陈年旧怨早已不重要了,更何况斯人已逝,计较再多也并无意义,反而是夏侯融在这其中挑拨离间显得有些小家子气。
思绪翻转,念头涌动,夏侯淳微颦眉头渐渐舒缓,与识蝉相视一眼后,再对夏侯融淡然一笑,似笑非笑地道:“怎么,王叔,你这是输不起么?”
书房内檀香袅袅升起,烟雾如同流云般垂下,将夏侯融的面容映衬的有些阴晴不定,变幻莫测。
良久,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。
眼中温情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则是冷漠与无情,一股属于枭雄的深沉心机与城府油然而生。
他负袖向后,淡淡地扫了一眼识蝉后,面无表情地看着夏侯淳,不答反问道:“这么说,太子殿下是铁了心想要勾结异域邪教,与道门为敌了?”
语气变冷,气势骤然一改,一副拒人于千里的疏离姿态展露无遗。
其翻脸之快,让慕容烟都为之佩服。
天心冷哼一声,“早这样不就行了么,何必那般惺惺作态,让人无端的恶心。”
房间内气氛凝重,两方剑拔弩张,颇有一言不合便要大开杀戒的趋势。
然而夏侯淳恍若未觉,含笑回道:“是不是侄儿不顺从,便要被府内的刀斧手砍死?”
天心手中天心令悄然浮现而出,慕容烟冷哼一声,警惕地立于夏侯淳身侧,永远以夏侯淳马首是瞻的姿态。
倒是识蝉浑不在乎,暗自瘪嘴。
夏侯融目光阴沉,直勾勾地盯着夏侯淳,一字一句地道:“你可知你究竟在做什么吗?”
“联合一个不知深浅的小寺庙,来抗衡整个道门?”
“这还不嫌不够,莫非你还要拉着整个大靖跟你一块陪葬不成?”
他鬓角灰发后飘,灼灼目光似要穿透夏侯淳眼底深处,看清他心中的勃勃野心。
“夏侯淳,你记住了,你自己要找死,我不拦着!可你要拉着夏侯氏族跟你一起死,我晋王府便不同意!城外的十万铁骑更不会同意!”
“现在悬崖勒马,还为时未晚,听叔一句劝,立刻跟佛门断绝来往,并亲自前往天都峰,拜见掌教真人,赔礼道歉,请求他老人家饶恕你的罪过,如此,我大靖才不会灭国,夏侯氏族才不会被灭族!”
“你,听明白了么?”
话音铿锵有力,在书房内不断回响。
久久不绝。
然而,夏侯淳只是脸色平静,从容淡定。
“说完了?”
他抬眼,静静地看着对方,吐出这一句。
夏侯融脸色一沉,双拳攥紧,似有恨铁不成钢之态。
楼阁沉寂,檀香袅袅,几人或冷眼旁观,或似笑非笑,亦或者讥讽不屑。
夏侯淳面无表情,踱步行至,目光落在一座细颈、垂腹、圈足的蓝白玉壶春瓶上,其内正插着数十画筒,横七竖八,歪歪斜斜。
他抽出一个,解绳展开,上绘上百座微型崇山峻岭,有高山流水,浅溪飞瀑,江河湖海,也有水村野市,渔船游艇,桥梁水车以及商铺楼阁,更有飞禽猛兽,珍奇异物,翱翔云集,姿态万千,纤毫毕现,栩栩如生,呈现万象之景。
“当年高祖刚刚攻破前燕都城太安,尚未犒赏众将士,你看上了这件‘江山社稷图’,他老人家二话不说,直接就赏给你了。”
一听江山社稷图,慕容烟动容,这件名画乃是前燕翰林院大学士王希孟巅峰之作,本是燕帝巡视天下后,命王希孟记录辖境内的山川河流之瑰丽恢宏壮阔,因其绵亘山势雄壮、幽岩深谷险峻以及亭台楼阁繁盛,遂提字,故被誉为‘天下第一图’。
目光一移,左侧提字‘江山社稷图’五字,仅仅落笔一个‘毅’,此为前燕皇帝名讳也,名上还有燕帝的玉玺章印。
裹好收束,夏侯淳再拿出一件,乃是一副松柏祝寿图,松柏之下尽皆穿朱戴紫,亦有车马、宫室,也有奴仆执缰按辔,千骑横行,万众匍匐。
“这是灵武三年,太宗皇爷爷郊游泰行山,命随行大臣工部侍郎戴樨修绘就的《松柏祝寿图》,本是赐予我父皇,以赏其在太宗征伐不臣时,立下的安定后方而不乱、统揽繁政而无咎之功。然你入宫见后,闻知你喜其文风笔法,父皇便私下转赠于你。”
夏侯融脸色阴晴不定,厚唇轻颤,抿嘴不言。
夏侯淳身形一转,目光落在装饰架上的一尊白玉菩萨像,雕像身形修长,亭亭玉立,慈眉善目,饱含温情与柔美,且是属于前秦朝的古朴宽袍长裙,天衣飘扬,仪态万千,雕刻精美,宛若真人,堪称仙子临凡,玄女谪尘。
他目光微沉,几近咬牙道:“这件‘玄玉娘娘’像本是天鸿五年南诏皇帝命其女南平公主上贡朝廷之物,后被你强取豪夺而来不止,同时还掳走南平公主,将其凌辱致死。
而此事传入南诏后,其皇帝震怒,当即割据三十州郡裹挟百万民众叛乱,一度攻入我大靖南疆,杀我百姓数万,并引来南康军镇压击败方才罢归。”
他霍然转身,一字一句地道:“可父皇惜其当年文帝留下的情分与功劳,非但未曾将你缉拿惩罚,还下旨意宽慰晋王府,以安尔心。”
夏侯融低眉,面无表情。
夏侯淳都快被气笑了,猛地上前,指着那副悬挂在墙壁之上的织绣蟒袍,质问道:“还有这件五爪蟒袍,是谁给你的胆子敢绣五爪?你难道不知,按照我大靖律令,五爪乃皇帝专属,各地藩王只可佩戴‘四爪’,可你呢?
绣此僭越之物不说,还摆在此处供世人赏观,你真当绣衣使都眼瞎了不成?你这当我们都是傻子吗?你难道不知道弹劾你的奏章,连文渊阁都放不下了么?”
夏侯融呼吸急促,死死地盯着夏侯淳,几近爆发的边缘。
见到这一幕,夏侯淳都快气笑了,看他还不服气,他当即指着对方厉声道:“光凭凌辱南诏公主,致使两国大战,生民几近涂炭这一条,就足以砍了你的脑袋!更别说这些年你屡屡犯下的僭越之罪,若非看在文帝与老王爷的份上,你晋王府早就被骁骑军踏为平地了。”
“够了!!!”
夏侯融突然爆喝一声,他气息膨胀,如同噬人而食的独狼,死死地盯着夏侯淳,鼻孔里大呼白气。
“不够!!”夏侯淳振声眉宇一凌,厉声叱喝道。
他指了指自己脑袋,满脸勃发,目光之中锋芒毕露,一字一句地道:“你不是问我为何要与道门为敌么?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,太宗爷爷文治武功冠盖九州,胸襟武略远胜列代皇帝,上慑玄宗、下镇百国,可如此英明神武之人,为何会突然驾崩?”
“而我父皇春秋尚早,励精图治,为何会不顾我大靖江山社稷,也不再隐忍苟且,却突然甘冒奇危险亲上天都峰?”
“你就没想过这其中的原因?”
他目光灼灼,咬牙低吼道:“还是说,你们果真是狼心狗肺之徒?”